抚剑独行游

欧美/金光/历史同人文段堆积
做人失败做鸽子成功的夜七
AO3: inordia 随缘居:inordia

【丕司马】寻常人家

脑洞来自 @江紫柠 的一个梦,我终于写出来了(虽然烂尾了)

史向OOC有




落过雪的洛阳万籁俱寂,入夜后连朔风也停住,只剩下雪块偶然压断树枝的清脆响声和屋内炭火迸出的噼啪声。只是这雪夜少了几分围炉而坐的安逸,却充斥着莫名的紧张感。偏是在阒寂之中,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推开了,仅一霎,床上浅眠的人已暗中握住了枕头下的短剑。


谁料来人轻车熟路点了灯,站在榻前抱着手臂好气又好笑地说:“仲达是将我当做贼人了吗?”


司马懿松开短剑,坐起身对来人矜重行礼道:“臣岂敢。”


曹丕在他床边坐下埋怨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我都有多久没见着你了,仲达却要做出一副无逾我墙的样子,我岂不寒心?”


十几年的共处让司马懿深知,当曹丕开始无理取闹,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沉默待之,等他自己玩够了自讨没趣了也就做回人前滴水不漏的曹丕了。果然,曹丕又讲了些关于“仲子”在这个语境下有多贴合的玩笑话,最后才拍了拍脑袋说险些忘了正事,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睛笑盈盈地看向司马懿:“先生,快跟我来。”


秉烛夜游的事情是曹丕老本行了,践祚之后甚至越发放纵起来。或是溜到司马懿家中吓他一跳,或是留着他在宫中不放人走,有时只是对坐闲谈,有时则是登台上楼。司马懿也不年轻了,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可他向来在琐事上无法拒绝曹丕偶尔任性的选择,又或许他是因皇帝眼底南皮之游不复得的疲惫与悲伤而动容,他无法弃之于不顾。


于是这一次,他也任凭曹丕牵着他的手兴致勃勃踏入雪后凌冽的空气中。


只是这一次,曹丕竟然带着他出了清明门,一人一骑,一路向东而去。沉睡中的洛阳城被他们甩在身后,北邙如巨兽般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马蹄踏碎雪块,唯有比雪更白的一弯新月照亮前方。


曹丕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猎成性夜不归城,但深夜私开城门出城去倒是头一回,司马懿忍不住转头看向逐渐远去的威严城门,若曹丕建安年间也作出这种事,恐怕曹植私开司马门也就算不得什么事了。


被念叨的那人以高超的骑术在马上转过身来迎着风问:“先生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私开城门的是我,那坐上世子之位的便该是子建了。”


司马懿心内一惊,不知曹丕是怎么猜到他心中的想法,但他早已练就了一幅气定神闲的本领:“可最后的魏王是陛下而非陈王。”


曹丕笑了笑:“这便是了。”


最重要的莫过于懂得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譬如现在,在星野灿烂下便该策马夜奔去迎一迎第一缕朝阳。


这番深夜出逃的目的地是首阳山东的一座小田庄。司马懿全然不知曹丕何时在首阳山置办了田庄,看上去虽不大却也整洁有序,像是有人定期看顾的样子。可那万人之上的人,就像一场黑夜,有太多连司马懿也看不透的部分,所以若曹丕在首阳山有一座田庄,司马懿也不该太诧异。


等他们到达时,天边已微有晨光。曹丕栓好马后引他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哪里是水井可以沉李浮瓜,哪里是被雪埋住的葡萄藤,哪里又开辟了空地以望月抒怀。庄上房屋不多,屋内陈设并不华丽,皆是半新半旧的物件,却都可见质量上乘。


曹丕负手而立于门前,看着逐渐清晰的天际:“精舍二三,秋夏读书,冬春射猎,父亲年轻时的梦想也不过如此了吧。只可惜父亲一生戎马不曾归乡,而我恐怕也无缘长居于此。仲达,你将来可愿替我一享告成归老的淳朴之乐?”


这话究竟是试探敲打还是无心之言?司马懿恭敬立于曹丕身后,他已经熬过了太多权谋猜忌,到最后却接不住一句真话的重量。哪怕这是曹丕的真话,也令他不得不打起百般精神仔细应对,曹丕防他防得漫不经心,却正是这漫不经心胜过滴水不漏,其他人是君便是君,曹丕是他的君还是他的爱人,他不敢沉溺在那人的温柔爱意中失了分寸。


然而这一次,司马懿仿佛因冉冉升起的朝阳失了分寸:“陛下继承大统而失田舍之乐,后悔过吗?”


曹丕轻笑出声:“仲达,你说父亲会因精舍闲居不复得而后悔吗?”


不会。司马懿在心里默默回答,曹操不会,曹丕不会,所以他也不会。这并非是说功成身退比不上大权在握,而是没有人能够幸运等到功成身退的机会,天命岂是人力可左右。若是身退只会被洪流挤个粉碎,尸骨无存。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司马懿看向曹丕在光中模糊的背影,至少他们都告诉自己做出的选择是迫不得已,为了家族,为了苍生,为了天下。


“可我仍会惋惜,我想父亲也会。”曹丕轻声补充道。


这便是诗人与政客的不同。政客只顾现实,诗人活在梦里,而曹操和曹丕一路前行一路回溯。


司马懿从来读不懂曹丕作为诗人的那一面,他指点曹丕的学问,培养他的权术,却无法回应那些翩翩起舞的诗句。可谁又能完全地读懂曹丕呢?他太复杂,像各种矛盾和谐共存所诞生的奇迹,读懂了一面便难以触及另一面。


冬日阳光难得如此明亮,司马懿逆着光看向曹丕的身影,双眼如灼烧般疼痛起来。他从没有拥有过曹丕,没有谁能拥有曹丕。他努力想要看清曹丕,却只发现视野内的一切都越发模糊,正好似他企图理解万人之上说出“吾知之矣”的那个人究竟走过了怎样的人生。


直到曹丕转过身来吓了一跳,司马懿才抬手发现自己面上冰凉的泪水。


见他双眼红肿流泪不止,曹丕难得慌张,取了丝帕来覆到司马懿眼上,扶他到床上躺下,又解释说大约是夤夜赶路,天地间皆是一片雪白以至坏了眼睛,暂不用眼加以休息自会好转。


先前赶了一整夜的路,初不觉疲倦,可躺到床上后便自然泛起困来,既然曹丕让他安心休息,司马懿索性便阖眸睡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是何等懒惰行为。也不知睡了多久,司马懿被一股香气弄醒了。屋内生了炭火,曹丕大约是在火上烤什么东西,满屋尽是肉香,还能听见油脂落入炭火中的噼啪声。司马懿正欲摘了眼上的丝帕看个究竟就被曹丕喊住了,令他继续敷着。


曹丕走到床边坐下,香味也由远飘近:“是烤的兔肉,我喂与你尝尝。”


司马懿气息一顿,赶忙推辞,一把年纪的人了那让自己的君主亲手喂食,他的老脸往哪里搁。可曹丕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无论多荒唐,都绝不听劝。于是司马懿只好妥协,尝了一口曹丕夹到他嘴边的鲜嫩兔肉,之后坚决不肯再吃第二口。曹丕又揶揄先生是否在嫌弃他烤得不好吃,司马懿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又多吃了些,心中暗暗腹诽他明明只是眼睛暂时看不了,怎么搞得像是生了重病一样。


曹丕收拾了食具,复又坐回床边,感慨道:“此情此景似重回当初与先生游处之时了。”


司马懿应了一声没有接话,曹丕永远看重当年,当年的人当年的事,他总是记得最清楚的那个,哪怕物是人非。


曹丕又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再来重温当时读过的书。”


司马懿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是顺着曹丕的意思来:“陛下想读什么?”


曹丕将司马懿的手握在自己手间,轻飘飘地回答:“汉书,霍光金日磾传。”


简单几字却如一句冷酷无情的宣判,其中警戒之意昭然若揭。


司马懿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回来,他应该战战兢兢匍匐于地回一句“臣死罪”并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曹丕将他的手攥得太紧,令他无处可退。他只好重新拾回自己的城府:“臣目不能视,无法与陛下共读,还望陛下恕罪。”


曹丕短促地笑了一声:“怎么,先生还需逐字逐句回忆一下吗?我并非要与先生探讨句读学问春秋笔法,不过是闲聊解闷罢了。”


司马懿见他是铁定了心思要谈论此事,心中难免不生出悲凉之感,却不知是悲曹丕还是悲自己,或是悲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臣对此文有一处不明,还请陛下解惑。”


曹丕轻哼一声:“分明你才是先生,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司马懿道:“臣岂敢为陛下师。”


曹丕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说,于是司马懿缓缓道:“霍光死后才三年便宗族诛夷。汉书认为是他暗于大理,阴妻邪谋,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祸。以此看来,若霍光治家有法,是否就能免去灭族之灾?”


曹丕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动不动握着司马懿的手,司马懿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感觉那人浑身绷得死死的,将他的手攥得生疼,许久之后才随着一声叹息松弛下来。他听见曹丕回答:


“月盈则冲,华不再繁。古来有之,嗟我何言。”


他的声音意外的平静,似有飞鸟离林,爪子勾起枝上残雪,碎落于地,在一片苍白中什么也看不出来。放长远了看,这世间本就是一片苍白,再壮怀激烈的色彩也将衰败,留下的只有贯穿始终的主题:死亡。


好在抵达那个注定的终点之前,人总有当下认为值得的事情可以干。


曹丕沉默着脱了鞋袜躺进被司马懿烘得暖乎乎的被窝里,把本已坐起来的那人也拉回了被子里,这才闷声说:“先生陪我躺一会儿吧,我困了。”


他少有流露出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司马懿还未从先前的高度紧张中放松下来,只好浑身僵硬地陪他躺着,任凭曹丕在自己身侧翻来覆去不好好睡觉。


可这躺着躺着就心猿意马起来,不知是谁先牵了谁的手,又是谁先搂了谁的腰,谁又放了帷帐,谁又解了衣带,正是双鱼比目,鸳鸯交颈,似要把先前所亏欠的和日后将要亏欠的都一并补回来。曹丕不准司马懿摘下丝帕,他只得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间任由曹丕动作,不知窗外是何时,不知这一夕荒唐究竟烧掉了多少红烛。


等天空再度明亮起来时,司马懿本能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映入眼帘的便是床榻上残留的昨夜疯狂的痕迹。已是一天一夜了,司马懿默默穿好衣服,又转头看了一眼仍躺在枕头上的曹丕,他正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却被还闭着眼的曹丕一把抓住了手臂。


“不告而别,先生未免太薄情了些。”


司马懿回答:“臣于家人才是不告而别。”


曹丕睁开眼,如剑的目光直直扎进司马懿心里:“先生何不留下,与我做一对民间夫妻,一世寻常人家。”


这是他最后的挽留。司马懿强压下满上心头的酸楚,缓慢而坚定地挣脱开曹丕的手,这是他们没有过的机会,也是不可能有的机会。他们都不够幸运。司马懿往屋外走去,不敢回头去看曹丕必定凝视着他的双眸,在他所行之处,春雪消融,连带着周遭的一切。他依然没有回头,哪怕身后就是他求而不得的梦。最后他只听见一声轻叹:


“仲达……”


那声轻叹,他也曾在黄初七年的病榻上听到。


司马懿慢慢睁开双眼,司马师已跪在床前等候指令。


他听见自己毫无感情地说:“依照计划会兵司马门。”


正始十年了,他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


END.


是梦先动手的,不是我【无辜脸】

我真的不知道高平陵的仲达是什么心态,所以整篇垮掉……

开学之后非常非常忙,毕竟最后一年了,所以更新随机掉落,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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