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独行游

【曹荀郭/微科幻】道别的芯

一个文科生的微科幻=没有科只有幻

献给James T. Kirk和Mr. Spock

镜子里的男人不同于平日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针织衫、毛呢大衣大衣和牛仔裤让他显得很温暖，摸上去一定很舒服所以让人想抱一抱的温暖，他此时的确需要一个拥抱，苍白的面色和眼底未褪去的血丝赤裸裸地宣告着他经历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事实上，荀彧这一周都浸泡在蓝色里，七天前郭嘉去世了，今天他正要去参加挚友的葬礼。

郭嘉身体一直不好，大病小病都是他的老朋友，但他绝不该死在二十七岁的冬天。他主导的AI项目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私藏的佳酿还埋在后院的树下，他点的外卖才到楼下，而年轻的IT鬼才倒在了办公室里，交响乐的高潮尚未登场，等荀彧赶到时只来得及握住从琴弦上溜走的最后一个音符，轻飘飘的，不可思议。

按照郭嘉的遗嘱（“倒人胃口的西装不允许出现在嘉的葬礼上！”），荀彧把羊绒围巾裹在了脖子上，郭嘉曾经嘲笑这条曹操送的靛色围巾gay里gay气，他今天就像去送别一位即将远行的朋友一样去和郭嘉道别，只是他得先去一趟公司，按郭嘉的遗嘱（“嘉要和那只乌鸦镇纸一同长眠”）拿走那个还呆在书桌上的乌鸦。

节假日的大魏科技空无一人，荀彧穿过长长的走廊在钢筋水泥的最深处停了下来，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公司里认识郭嘉的人很少，程序员们对于到底是谁在主导AI项目并不关心，只要这个人能在周四编程马拉松大赛上赢过他们就行，郭嘉去世的消息除了曹操和荀彧甚至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往常郭嘉会在办公室里，总在办公室里，其他企业的老板一定会对这样把办公室当家的员工赞不绝口，但曹操总想让郭嘉多出去走动走动。而现在，如果荀彧推开这扇门，他将面对一个死气沉沉的没有郭嘉的办公室。

荀彧一直是一个理智的人，他的感情是热烈的却很少显露出来，此时他的感情几乎控制了他去可悲地奢望郭嘉的死只是一场梦，但他的理智最后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门内是——

“文若，你来啦。”郭嘉用他最喜欢的姿势缩在扶手椅上转圈圈，冲着门口的荀彧挥了挥手。

他几乎就要相信了。

“你是谁？”荀彧一手撑在门框上才没放任自己摔跤，他严厉地瞪着扶手椅上的人，“为什么要冒充郭嘉？”

郭嘉无辜地耸了耸肩：“你在说些什么呢，我就是郭嘉。”

荀彧绝望地闭上眼睛，遏制住所有颤动的喜悦并希望再次睁开时能面对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但郭嘉只是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他不得不颤抖着拿出了手机，他的手指不听使唤差一点拨错电话，最后他接通了曹操：“孟德，为什么奉孝会在他的办公室里？”

几个呼吸间曹操就赶到了，速度快得让荀彧怀疑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他的老板就潜伏在公司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发现郭嘉，而事实的确和他的猜想一样。

“你将奉孝的大脑上传了？但是他——”荀彧端坐在桌边，曹操坐在他旁边叼着没点燃的烟，而郭嘉瘫在沙发床上折腾那个乌鸦镇纸，两个程序员交换了一个“我就知道他没听懂”的眼神。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荀彧对编程没什么了解，十几年与公司里其他人的交道打下来他多多少少还是明白一些基本原理，但这完全不足以支撑他理解刚才曹操解释的一切。荀彧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的内容：“你和奉孝商量好了，利用AI项目研制出的芯片备份了他的大脑以应对意外，七天前事情一出你就用这个备份制作出了一个，一个郭嘉？”

“差不多就是这样，”郭嘉从沙发上坐起来，“除了一点，我就是郭嘉，不是老板制作的AI。”

“但你的机体仍然是制造出来的，你的大脑也不过是一块芯片和一堆电子元件，你只能算——算一个郭嘉的记忆存储器。”荀彧的理智逼他不得不冷酷地指出事实。

“这么说可有些伤人啊。”郭嘉不满地抗议。

“文若，冷静一些，我知道你可能不能接受这些，但是现在科技足以让我制造一具会衰老会受伤的人类躯体，而奉孝，有了AI芯片的帮助他可以学习也能够思考，不仅仅是一个一成不变的记忆库，同时在未联入互联网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像AI一样利用网络做到无所不能，他就是郭嘉。”曹操艰难地解释道。

“奉——郭嘉，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吗，我想和孟德单独谈谈。”荀彧痛恨这种“对不起但是爸爸妈妈要谈正事了”的语气，但他没办法，他不知道这个AI，郭嘉，或者什么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郭嘉满不在乎地拿着镇纸踱出了门，在关上门前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以防你们忘记，我就提醒一句，这是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陷入了尴尬的安静。荀彧把脸埋进手掌里，长叹了一口气才重新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老板，他很疲倦了，曹操也一样，有时候现实很不美好，但美梦太容易变为噩梦，有的事情他们不得不说清楚：“孟德，你不会真的认为这样蹩脚的复制品能让你有一种奉孝还活着的错觉吧？”

“文若，这不是自我安慰，你了解我，某种意义上我只是借助科技让奉孝复活了而已，难道你就能看着奉孝这样死去？”曹操听上去很震惊。

“我不能，我当然……但面对生死，我们能做的真的很少。”荀彧低着头，羊绒围巾温柔地蹭着他的脸颊，围巾上有洗衣粉的味道，和郭嘉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你不能否认门外那位不是奉孝。”曹操指出一个更关键的问题，“人类和仿生人的区别是什么？是创新吗？在之前我给奉孝做的测试里他展现出了强大的创新能力，和他活着时并无区别，何况创新不过是学习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反馈而已。是情感吗？情感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不过是各种激素分泌导致的结果，奉孝的这具身体已经非常接近人类，可以模拟出内分泌系统的工作，并且他的芯片也是仿造人类脑细胞神经元的工作方式，他拥有情感。文若，我从来没有想可悲地伪造出一个奉孝，我所做的是给了奉孝活下去的选择，他值得这样的一个选择。”

荀彧的手指轻轻敲着实木的桌面喃喃道：“人类和仿生人的区别是什么？”他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但目光依然坚定未曾被水色所软化：“是我们会死。”

曹操摸出了打火机想点烟，迫于荀彧的眼神不得不又放了回去：“仿生人也会死，他的身体部件如果不更换也会衰老，但话又说回来，人类就一定会死吗？有了可以更换的身体部件，人类也可以避免死亡。”

荀彧摇了摇头：“人类的死亡归根结底是思维的崩溃，是不可逆的，除非——”

“除非他们像郭嘉一样备份了自己的思维。”曹操把话接了下去。

话已至此，无须多言，他们几乎瞬间想通了这件事背后的风险。死亡是人类一切进步背后的根本动力，为了延长寿命人类创造了对先辈来说堪称奇迹的事物，一旦失去死亡这个动力，带来的后果无法估测。死亡是存在的根本。

“首先，备份思维不代表永生，只要约束芯的更换和维修就能确保正常衰老和死亡。”曹操努力在找出一点希望。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不可小瞧，求生的欲望会趋势他们做出任何事，这并非没有先例，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联网来保证备份思维的永存。”荀彧指出。

曹操突然恍然大悟般打了个响指：“第二，为什么这就一定不好？我们做了这么多，发展到今天，难道不就是为了避免死亡？我们是在改变世界，拯救世界，一个可以完成这个目标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如果选择拒绝，就像那些质疑电话和青霉素的老古董一样愚蠢了。”

荀彧凝重地说：“但死亡与这些不一样，不要忘记萨马拉之约，我们无法逃离死亡，死亡是一个不变量。”

“几百年前的人也认为他们无法和地球另一端的人直接说话。”

“但你有没有想过，孟德，那些永生的思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些没有办法备份自己思维的人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文若，你太保守了，我们应该——”

门打开了，打断了即将发生的争吵，郭嘉探了个脑袋进来：“不好意思，但是镇纸把我的手划伤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荀彧跳了起来在抽屉里找出他以前放进去的创口贴，把郭嘉安顿在沙发上之后仔细给他包扎好了那道正在流血的伤口，并开始检查镇纸有没有生锈来判断需不需要打破伤风针，这一切行为都异常流程，关心郭嘉就像刻在他的基因里的一个指令。然后荀彧冷静下来，意识到郭嘉的身体只是仿生人，他不会得白血病也不需要破伤风针，甚至创口贴是否必要都不一定。有一种恐惧在他心底蔓延开来，接受郭嘉现在这个情况需要点时间，何况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接受不了。

“我想先回家了。”荀彧把镇纸放回桌上离开了办公室，没有人追出来也没有人挽留。

荀彧准备好下周一会议的讲稿和PPT后点燃了一炷香，惯用的熏香气味让他彻底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郭嘉该怎么办，他伸手想解开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却忽然意识到他把围巾忘在了公司。好吧，荀彧凝视着最后一点香料燃烧殆尽，他只能再去一趟公司了。

等他在一天内第二次站在郭嘉的办公室门口时，冬日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荀彧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好再见到郭嘉的准备，但他还是推开了门。

“你的围巾，”郭嘉把围巾递给了他，顺便挤了挤眼睛，“你这样上街真的容易被搭讪。”

荀彧无声地笑了笑，围巾上还残余着郭嘉的体温。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不能替代郭嘉。”郭嘉重新把自己塞进沙发里，狡黠的眼睛闪着光，“但是文若，我从来没想代替郭嘉，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是郭嘉。”

荀彧沉默着没有接话，良久才抛出一个问题：“1832x1789开根号是多少？”

“1810.372337——这是要——”郭嘉闭上了嘴，他明白了荀彧在干什么。就算他的记忆是郭嘉的记忆，他的身体仿造的人类的身体，他的芯也依然是一颗电子的芯。

“所以，我无法放任这件事发展下去。”荀彧无奈地笑起来，他的手在颤抖，而这并不是因为气温，“你应该记得，我有持枪许可。”

“可是为什么呢？”郭嘉问。

“因为你带来的后果，人类承受不起。我们因为死亡而努力的活着，如果人类可以避免死亡，很多艺术作品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都明白后果不可估量，无论如何起码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达到了永恒这个概念，你又如何判断自己是存在的？”荀彧深吸了口气，“所以有时候我真后悔学了社会学。”

郭嘉大胆地走近了些：“但是我是可控的，起码我是可控的，老板把这件办公室改成了法拉第笼，只要我不出门就不会得到任何机会联网或者永生。”

“可他不可能将你一辈子关在这里，他将你救活不是为了给你这样的人生？”荀彧不敢相信地问。

“是的，是的，所以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来改进这项技术。”

“我怀疑这一点，从根本上我对这项技术无法赞同。”他的手机在震动，是曹操打来的电话，但他实在没办法接。

“那么就开枪吧，不用瞄准心脏，我的芯在大脑。”

荀彧抬起手，他做好了一切准备，郭嘉依旧是他惯有的那幅笑容，他要做的很简单，只是扣下扳机，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就算是仿生人也躲不开，但是他在颤抖。

他徒劳地垂下手臂，他当然做不到，他不可能杀死郭嘉，他生来就不是为了做这样的事。

“噢文若……”郭嘉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大学时代当荀彧开始担心他的饮食起居时甜蜜中的无奈，“你真的不必这样的，老板和你，都不需要有什么心理压力。你们有人问过我在上线的那一刻做想做的是什么吗？在经历了我自己的死亡之后？”

荀彧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我只想见到你和老板，然后告诉你们，我爱你们，在我死亡的时候最后悔的不是未竟的事业，而是我没能和你们好好道别，而现在我已经完成了。”郭嘉伸手拿起乌鸦镇纸，“你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这个镇纸吗，因为它看上去毫无危险，而事实上，”他甩了一下镇纸，乌鸦雕塑分解组合成了一把小刀，“它棒极了。”

下一秒，那把刀从郭嘉的眉心刺了进去。

“不——！”荀彧扑了过去，郭嘉倒在地上，瞳孔开始电子脉冲般的光，“奉孝！你在做什么！”

“我的遗愿，姑且算遗愿吧，已经完成啦，”郭嘉断断续续地说，“也不是每个人都执着于逃离死亡，我只是需要、需要一个机会，好好地说再见……”

“但你不能！”荀彧掏出了手机打算求救，被郭嘉握住了手腕：“不用了，我刺碎了我的芯……我、再见，文若，再见，我爱你，我——嗨、你的名字是荀、荀彧，真难认，我是——曹总你的构思太、太棒了，AI技术会在我、我们手里改变世界——文若，文若……”

芯的损害导致郭嘉的记忆进入了混乱，他浑浑噩噩地开始重现经历过的场景，荀彧除了抓紧他的手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曹操是这样让这具身体如此真实以至于连将死之人逐渐消散的体温都体现得淋漓尽致，情理法三字，情终究是排在首位的，他怎么能看着挚友在一周内第二次死去！无论他有多反对上传大脑这样的行为但如果对象是郭嘉，他无法做到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郭嘉在他的怀里死去了。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他做错了，所以上天给他第二次机会然后夺走了他。他注意到了曹操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文若，这个技术值得推广，已经有医院表示出他们的兴趣，下周一将与我们进行一个会面，记得准备资料。”

荀彧低头看着郭嘉，他的眼睛彻底恢复了无机质的冰冷，血染在他的金发上形成一种可笑的嘲讽。荀彧拔出了那把小刀，刀刃上残留着一些本属于郭嘉的芯的金属碎片。

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实在没什么值得为之奋斗的。

Fin.

有奖竞猜：本文死了一个人，请问谁死了？

新年发刀符合逻辑，然而通篇逻辑硬伤，实在是万分抱歉。看了TOS有感而发，但其实写的东西和TOS半点关系都没有。马总要搞AI啦，Jarvis啦，然而我无动于衷，有本事你让炮总配音啊！我是一个很怕死的人，个人而言我宁愿备份我的思维。芯这个梗其实来自TF，当年叶天劫给我塞了好有诚意的TF安利然而我没吃……给诸位比芯啦，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