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独行游

【丕司马/现代】君不见吾乡少年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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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脱产并不意味完全和学校脱离关系，事实上最麻烦的事之一就是学校经常会以各种小事为理由让脱产的学生们回学校，仿佛他们都每天无所事事，比起大清早赶回学校更麻烦的就是天降大雨。曹丕看了一眼手机上跳出来的萧敬腾演唱会推送，对突如其来的暴雨感到并不意外，但这不代表他有办法在没伞的情况下找到交通工具穿过半个城市去宣文教育上课。在用软件叫车十分钟无果之后，曹丕焦虑地决定换个办法，如果他没记错，司马懿家就住在这附近。

不要好奇曹丕是怎么知道司马懿的家庭住址的，也不要疑惑曹丕是怎样拿到司马懿的手机号码的，曹家二公子继承了他父亲厚颜无耻和坚定不移的优点，成功坐上了司马懿的车。

“早，吃早饭了吗？”司马懿毫无诚意地寒暄道。

“吃了。”学校门口五块钱一碗的油茶，曹丕默默在心里补充道，他明明也勉强算有钱人了，怎么过得这么寒酸呢。

接下来的一路，车里的两人谁也没开口，曹丕把自己缩在真皮座椅里企图遗忘湿透的裤脚紧贴着皮肤的不适感，干燥温暖的汽车把他和车外的狂风暴雨隔绝开来，就像猫咪躲到了纸箱子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分外安心。据说从小缺爱的孩子长大容易缺乏安全感，就会产生出对狭小空间的喜爱，比如厕所、阁楼或是汽车，只有独自呆在狭小空间里时才会感觉一切都是可靠的，在几平米的地方所有事物都处于自己的控制下，所以曹丕理所当然地喜欢各种让幽闭恐惧症患者避之不及的地方，但当被迫与他人分享这样的舒适空间时应该感到抗拒才对，曹丕盯着认真开车的司马懿，不可思议，他自然地将司马懿也归在了自己的舒适空间里。司马懿明显感受到了副驾驶上某人毫不掩饰的赤诚目光，在等红绿灯时无奈地瞪了一眼曹丕，曹丕不甘示弱地继续盯着司马懿直到后者重新把目光移回路上。

从学校到宣文教育的距离不近，雨天原本车速就慢，隔着车窗传来的沉闷雨声让这段路程显得格外长，安静的空间让曹丕能听到轻微的耳鸣，他看够了司马懿的侧脸又转而开始看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他认出了这条路，并非因为路过的次数多到让他熟悉，正相反，这条路上每一个和七年前一样的景色都被融化成了铅沉甸甸地挤在曹丕的胃里，逼得他闭上眼企图忘记看到的一切。

七年前，他的哥哥曹昂就是死在这条街上的。

当年，听起来多遥远，曹操的生意正处于快速上升期，曹昂刚刚高中毕业考了驾照，而曹丕还是个没毕业的小学生。暑假里的某一天，大魏房地产急需一份开标用的文件，而那份文件不幸被落在了曹操家里，曹昂自告奋勇提出开车把文件给曹操送去，顺便送曹丕去夏侯尚家里让两个小朋友可以做小组作业。

那是一个和此刻一样的暴雨天，混杂着湿漉漉的水汽和夏日的闷热让曹丕格外烦躁，男孩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雨下得太大了，哪怕隔着车也能感觉到风带着雨不要命地砸向玻璃，车外的世界如同咆哮的猛兽，时刻准备将车内孤零零的两兄弟吞噬殆尽。事故就是这样发生的，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大货车没能刹住车打滑了，从左边对直撞上了他们。儿童独有的柔软、离撞击点较远的位置或是运气让曹丕只是受了点轻伤，而曹昂救治无效死亡。

事故的细节和后续从来没存在于曹丕的记忆里，他晕了过去，醒来时只记得曹操神情复杂的面容。车祸中活下来的那方绝不是幸运的那方，曹丕那时才十岁，但不代表他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曹操就懂得更清楚了，丧子之痛已让他难以承受，而活下来的二儿子很难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或是不可言说的雪上加霜，出于人类奇怪的想法，他们总会认为既然有一方活下来为什么不能两方都活下来，继而忍受幻想的折磨并迁怒于同样是受害者的无辜人士。

谁也无法估量这场事故究竟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曹操理所当然地开始将曹丕按照曹昂的模板培养成新的接班人，如日中天的大魏房地产必须后继有人，曹家也必须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长子。然而每次曹丕没能做到最好让曹操满意时，那个在车祸中昏过去的孩子总会蹲在他心里最狭窄的房间里思考父亲会不会希望当时在车祸里活下来的是哥哥，他永远不够好，他永远没有哥哥那样好，因为曹昂在他心中无所不能。

曹丕睁开眼，他们还没走完那条路，他坐在副驾驶上，就像七年前一样，车外的雨也和七年前没有区别，甚至景色也无太大变化，他们离那个十字路口越来越近了，原本只是轻微的嗡嗡声越来越响震动着他的耳膜让他什么也听不见，除了恼人的可怕耳鸣，他的心脏再一次不安地狂跳起来，有什么要发生了，就在这可怖的风雨中，他知道几百米外有一辆大货车正在驶来，他们即将经过十字路口，他努力想看清雨幕中的道路但眼前的景物被黑暗笼罩，，曹丕惊恐地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自己是十岁的男孩，对即将到来的悲剧一无所知，车祸是逃不开的不变量，问题是他身边坐着的到底是曹昂还是司马懿，再一次地他会晕过去，而这一次坐在驾驶座的是——

“曹丕！”

司马懿的声音把他从梦魇中拽了回来，曹丕注意到司马懿驶过了十字路口将车停在了路边，他自己则糟透了，浑身抖得像个筛子而胃里还在翻江倒海，他冲出车门扎进雨里拼命呼吸企图缓解胸口的疼痛，最后不得不屈服于痛苦扶着电线杆呕吐起来，仿佛只有切身的难受才能提醒自己什么是现实。当他把胃里可怜的一点胃酸都吐出来之后才感觉在新鲜空气的洗刷下活了过来，司马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拿出了伞撑在他俩头顶，那只轻柔地放在曹丕背上的手让他好受了些。

剩下的路程由沉默主导，曹丕很感激司马懿什么都没问也没有企图安慰他，在对他的丑态一览无遗后为他保留了仅存的一点自尊。在他们到达教室之后司马懿消失了一会儿，接着端着一个大杯子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将杯子递给曹丕示意年轻人喝掉它：“热豆浆，大概能让你舒服点。”曹丕给了老师一个感谢的眼神，他爱死司马懿永远波澜不惊的语气和时刻贴心的行为了。

甜而不腻的豆浆安抚了曹丕抗议的胃，他也许花了一个世纪才喝完豆浆并且让自己重回到平常的状态，显然这不太容易，曹丕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睡上一觉，他甚至不想回家。

“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吗？”司马懿问。

“最近烦心事挺多，”曹丕无视了司马懿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父亲不希望我考sat2的美国历史，他认为这只是浪费时间的无聊爱好。我当然明白专注的道理，但大学本就可以minor一个自己的爱好不是吗，何况美国历史很多时候还是必修课，我很难百分百按照父亲的期望去做，我害怕自己做不到。”

说出来的感觉真是好多了，曹丕长舒了口气，不知为何向司马懿说这些话似乎非常自然，也许孙权真的立下了一个flag。

“那开始上课，今天把剩下的历史类文本讲了。”司马懿太懂得一个倾听者应该做些什么。

TBC.

二丕的行为大概可以用PTSD来解释，并没有深入研究过PTSD请见谅，写着写着突然觉得二丕和蝙蝠家的罗宾鸟们有点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