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独行游

欧美/金光/历史同人文段堆积
做人失败做鸽子成功的夜七
AO3: inordia 随缘居:inordia

<与君同·孟冬>始终

丕司马七夕活动文




皇帝的诏书到达时,冬日的脚步已悄然来临。使者们忙忙碌碌地传递了许久文书,汉帝禅位的诏书,群臣劝进的上表,魏王一次又一次推让的手令,文字交织飞舞,反反复复拉扯的总是那些话。而这一次,当尚书令侍中卫觊念完诏书,以桓阶为首的群臣再一次激昂陈词,所有人都下意识注视着尊位上那个人的反应,那个人在三十出头的年龄自他父亲手中接过这场伟业,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急切地期待着他失败,却不知有几颗心能真切地盼望他成功。


曲蠡临时搭建的王帐内,魏王只说了一个字:“可。”


几乎凝为实体的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这意味着这场漫长而乏味的拉锯战终于告一段落。


等到代表汉帝的使者退出账内,魏王似乎坐得更直了些,他并未显露出任何情绪,而是有条不紊地发布号令:“十月二十九日元辰已定,那么就请三公群卿商讨礼仪,尚书令桓阶回许都面见陛下,长史司马懿带兵两百人筑坛于繁阳亭,我军原地驻扎曲蠡,静候元辰。今日就这样吧,司马懿留下,其余诸位可以先走。”


群臣只当魏王要向司马懿面授筑坛选址之事,未做多想便鱼贯而出。只有司马懿知道,当曹丕单独将他留下,永远不是工作那么简单。


满帐群臣,大约只有他注意到了曹丕沉稳不乱的表象下发抖的双手,当一个人渴求一件事物太久而终于将要如愿以偿时,不论是谁也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何况曹丕向来是个感情过于充沛的人,他只是太精通掩饰,而司马懿恰恰擅长看穿表象。


等到帐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曹丕只是沉默着坐了许久,然后突然下定决心般站起来,屏退了随从独自一人朝着帐外走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司马懿,仿佛他知道司马懿一定会不情不愿地跟上来。


初冬的天阴沉得可怕,如灰浆糊过的墙壁沉闷地压下来。曹丕像是感知不到寒冷一样大步朝颍水边走去,司马懿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手中还抱着匆忙向侍从要来的斗篷。曹丕间歇性发神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作为主要受害者,司马懿只是真心希望他能挑一挑时间和场合。等他终于赶上曹丕,他看见曹丕站在颍水河岸上,手拢在袖子里,注视着河对岸的土地,那里有许昌,更有他即将升坛即阼的地方。就算如此,司马懿也不明白颍水如何值得他看那么久。


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曹丕忽然轻笑了一声,伸手比划了几下面前的风景:“当年你刚来不久,我们即将南征时,朝廷曾在这里劳军,我还跟荀令君炫耀骑射本领……一晃不过十几年,父亲,令君,甚至大汉,都没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近乎无助地看向司马懿,那双眼睛里流动的并非期待,而是不安。此时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王,而像那个二十二岁初见时的年轻人,身躯里流淌着矛盾和情绪,在寒风中颤抖:“我该如愿以偿,但我为什么就是不能?两年前被立为太子时我尚如此欢欣,为什么我现在却好似麻木?没人该知道这件事。只是,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真的能——”


“陛下!”


司马懿严厉地打断了曹丕的自怨自艾。他听上去严肃而坚定,这是属于“司马先生”的声音,而非司马长史的声音。他仿佛也回到了那个运筹帷幄的谋臣,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所选择的人铺好前路。他知道曹丕不是真的迷茫,他只是……只是心绪太过震荡而不知所措。真是这样吗?司马懿忍不住想,他不曾站在曹丕的位置上,不曾离天下只有一步之遥,又如何能知晓曹丕到底是怎样感受,他只不过是在曹丕需要一个人时始终在那里,在他身后半尺的位置,这对司马懿来说已经足够了。


曹丕似乎仍处在被一声当头棒喝惊醒的茫然中,他怔怔地看着司马懿。


风忽然紧了,刮在耳畔猎猎作响。


司马懿向前走了两步,他直视着曹丕的眼睛,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说:“陛下今日能站在这里,就已证明,天下没有陛下不可为之事。”


曹丕像是还想要说点什么,他徒劳地张了几下嘴,话都被冷风给灌回了肚子里。


司马懿又往前迈了一步,他几乎能在大风中感受到曹丕的呼吸。


“这天下,已经是你的了。”司马懿说得那样轻,但他知道曹丕听到了每一个字,因为曹丕牵起了他空闲着的那只手,他有力地反握回去,满足地看见那人眼中闪烁的光芒。


——“放手去拿吧。”


下一秒,他只知道自己被猛地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曹丕半张脸埋在他身上,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肩膀上。他们抱得那样紧,像是要隔绝掉耳畔寒风,让自己成为对方身躯的庇护。他们真的不该如此,司马懿居然有空冒出这样的念头,但他难以拒绝。


他听见曹丕闷闷地低声说:“多谢你。”


多谢?谢什么呢?谢他坚定不移的忠诚,谢他扭转乾坤的智谋,还是谢他克制又深沉的爱慕?


曹丕真的知道吗?司马懿无不讽刺地想。说来谁会相信呢,他们中动心的那个人是司马懿。曹丕有那么多知己好友,与那么多人掏心掏肺,而司马懿只是碰巧在有些时间出现在曹丕所需要的地方。司马懿突然觉得有些冷,是那寒气裹挟着痛苦最终还是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吗。


“下雪了。”


听见曹丕的呢喃,司马懿才终于从这个不当的拥抱中抽出身来,他仰头看向天空,有细微雪珠飘然而坠,他缓慢地意识到这是这个冬天的初雪,在魏王同意受禅的这一天,后世史官将会如何书写这个故事啊。


而曹丕的心思仿佛完全不在这上面,他看着司马懿,微微笑了起来:“先生初来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下着小雪。不过那是那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就好像春天和你一起来了。”


司马懿敏锐地注意到了称呼的变化,但他不敢让自己沉浸在曹丕文学性的甜言蜜语中,于是他选择把手中的斗篷递给曹丕,未想到那人十分自然地接过斗篷披在了司马懿的身上。他的手指灵巧地为司马懿系好斗篷,而后随意地落在司马懿的肩膀上,像是要为他拂去刚刚落下的雪花。


“先生可愿陪我一起看每场初雪?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寒冬之后春天总会到来。”


那双眼睛,灿若星辰,直直地看着他,像是有一个春天已经在那双眼睛里绽放。


风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司马懿只能听见自己如雷鸣的心跳,这不像他,这不该是他,但当曹丕说出这样的请求,他无法拒绝,他所有引以为豪的理智都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分崩离析,露出一颗与常人无异的心。他不在乎曹丕是否意识到了他隐藏得极好的情愫,也不在乎曹丕是否在悄悄回应那份不可告人的心意。


“臣……我愿意。”


扬扬白雪中,他情难自禁。


那时他以为他对曹丕的感情能让他一往无前,未料到仅仅两年之后不曾减少分毫的情感只会给他带来沉沉钝痛。


黄初三年的初雪也在十月。司马懿践行着陪曹丕看雪的诺言,只是这一次他们对坐在暖意如春的崇华殿南堂并非是为了赏雪,而是为了案上横着的那一卷诏书,曹丕的终制。


这篇终制的内容司马懿已细细读过,然而令他不安地并非其中内容,而是曹丕接下来的话。


“寿陵大致定在了首阳山东,但具体位置仍需勘测,工程也得有人理事。”曹丕一手按在终制上,抬起眼睛看向司马懿,“我想这件事,非你不可。”


这本该是一种信任和亲密,可曹丕是否知道请求一个人为自己所爱之人亲手掘墓是怎样一种残忍。或许在曹丕看来死亡并非禁忌,但司马懿只是一个寻常人,他不能一边时刻想着曹丕的死亡一边轻松愉快地爱着他。


然而他无法拒绝,当他读完那篇曹丕手书的终制时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面前的人是天子,却恐怕同样是天底下失去得最多的人,司马懿如果拒绝他,那么他还剩下谁呢。所以他只能接过那卷诏书,换来曹丕疲倦而放松的笑容。


自那场雪起,钝痛就在司马懿的心底蔓延,愈演愈烈,持续到他真的踏上首阳山。


勘陵的那日,先前的雪尚未消融,平原尽头拔起的低缓山脉尽数被皑皑白雪覆盖,如另一个世界一般宁静。司马懿不禁攥紧了身上的斗篷,环顾周遭,他难以想象这里将会成为曹丕的长眠之地,他难以想象那个人会死亡。好在自己虚长他八岁,至少他大概不用真的承受失去一部分生命的痛苦,司马懿勉强安慰自己,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曹丕将自己孤单地埋葬在首阳山。


就算如此,只有曹丕的首阳山也太凄凉了。


通常司马懿不会觉得自己能够读懂曹丕,但在那篇终制里,他看到一个失去太多所以宁可继续把所有人从生命中推走的人。或许正是因为所有曾经的失去,每当曹丕真正拥有或将要拥有什么时,他似乎总会为这种拥有感而恐慌,本能地想要推开一切。面临皇位时如是,面临死亡时依然如是。就好像他只要提前把姿态做到位了,倘若他真落得一无所有也可自嘲道他早已料到结局。


可他不必如此,他该拥有这世上的一切,司马懿如此想,他会让他拥有他所值得的全部。


那日,司马懿对着曹丕的手诏写下自己的终制,不封不树,不得合葬。


一年又一年的雪将大地覆盖,又随着春日暖阳化为涓涓细流,山川不改,唯有人事变迁。


司马懿随着嘉平三年冬的第一场雪缓缓走上首阳山,足下是枯死的野草和土地,举目望去,一片萧瑟,不知何时才会被积雪雕琢出琉璃晶莹的静谧。山峦如任何一脉山峦,在冬日看上去都大相径庭,但司马懿很清楚他要去的地方。他在首阳山最东侧的山脊上看到了他要找的人,孑然一身地站在雪里,眺望着没有太阳的东方。


直到司马懿离他不过数步之遥,曹丕才转过身来,司马懿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你来了。”


曹丕的语气太过平静,既无欣喜也无怨怼,反倒让司马懿不知该如何应对。倘若他要恨他,或是爱他,他都知道该如何回应。唯独此刻,在那么多事情发生之后,他头一次真正手足无措。


司马懿深吸了口气:“臣依约而来,陪陛下赏初雪。”


雪静静落下,没有半点声音。司马懿就这样看着雪在他们之间飘下,挂在他们的睫毛上,染白了他们的头发,一瞬间像是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直到曹丕忽然轻笑出声:“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紧接着,他向司马懿伸出了手:“来都来了,好好看雪吧。”


首阳山上,两道身影,并肩而立,风雪不能动摇分毫。


END.


论十月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啊!

一个没有写过的丕司马角度,灵感来自 @萧容 老师的司马懿找到了首阳山上孤身一人的曹丕的那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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