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独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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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失败做鸽子成功的夜七
AO3: inordia 随缘居:inordia

【丕中心】解梦(曹丕忌日作)

热烈纪念曹丕同志去世1796周年!

非常烂的文预警 很抱歉很抱歉




春寒料峭,卷起碎雪如梨花,也勉强算扫清了前一年的病气,人们从坟墓前起身,被北风推着向前走,走过年关,又是新的一岁。至于孤苦荒冢,终将被生者的世界落在后面,渐渐地融入皑皑白雪中。


倒春寒对年长之人总归难熬,所以曹丕在拜访王朗前特意在炭火旁多站了一会儿,等身上寒气都消得差不多才进入王朗的书房。他今日拜访这位经学大师,是希望他能点评自己正在撰写的《典论》。王朗和所有步入人生尾声的人相同,在言行举止上有一种近乎缓慢的庄重,这种缓慢在他身上并不显得老态龙钟,而是与他经学大儒的身份相得益彰,故而曹丕很有耐心,他在与年长者打交道上似乎有些天赋。


王朗以这样的缓慢读完了曹丕带来的书稿,他悠悠放下手中书册,捋着胡子开口:“太子此书,沈思泉涌,华藻逸然,至于论述更是推陈出新,特别是论文、论方术几篇。不过老臣好奇,太子在论方术一文中,为何不曾提及相面、解梦这等最为时兴的方技呢?”


曹丕似是没有想到王朗会关注如此细枝末节之处,愣了一瞬,方才行礼回道:“大理谬赞,丕诚惶诚恐。至于相面解梦……”


他思索着,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描绘那种感受。


他想起建安二十一年的宴饮,朱建平按个为三十余位座上会客看相。那是与今日截然不同的春日光景,花繁叶茂的玉兰在他们头顶亭亭而立,清风送来已经堪堪花谢的桃李,数字从朱建平口中吐出,当寿八十,四十小厄。柔柔春光下,好像那些数字并没有实际意义。四十,八十,对那时的他来说都是数字罢了,有什么区别呢。之后是更多的数字,四十九州牧,七十公辅,六十二常伯……曹丕饶有兴致地看着朱建平走到每一位宾客面前,听着他的预言和当事人的反应,其乐融融的宴饮上并没有人把朱建平的话当做死亡的判词,毕竟那些数字离此刻都还很远。


然而似乎也没有人完全把朱建平的话当做笑话。


在欢畅之时,自然没人有心思去慢慢想,但当白日的欢乐消退进黑夜,孤寂而枯燥的黑夜,那些数字又反上心头。当寿八十,四十小厄,这时候再想起来,惶惶不安便摄住了人的心神。相师的话术不难看破,当寿八十难以打消四十小厄投射下的阴影,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寿数,他大约是知晓的。


宴饮之后,曹丕专程拜访了钟繇,他知道朱建平曾经给出的那个预言,他知道钟繇直到今日都还在为荀攸的死哀悼。所以他以极其委婉地方式提问,想要寻求钟繇的建议,想要了解如何面对一个不详的预言。


钟繇沉思了很久,最终只是感慨:这世间只有一种从不出错的预言,就是死亡。


这话刚听上去言之无物,只有在经历了世事起伏后方才愈加明白,这话再对不过了。


若说刚听到朱建平预言的曹丕,只是在一种混沌的惶惶不安中摸索着命运的脉络,那么建安二十二年大疫之后的曹丕终于找着了一点门路,这世间只有一种从不出错的预言,就是死亡,可究竟怎么到达这个终点,其中过程是谁也难以预料的。



所以他可以在典论中抨击故弄玄虚的方术,因为死亡是唯一的终点,没有什么方术能令人长生。可对于相面解梦一学,牵涉到从已知的起点走向终点的过程,他不敢妄下定论。


所以他诚恳地回答王朗:“夫生之必死,此为丕所知。然而命数难料,相面解梦之事,丕知之甚少,故不敢妄言。”


当时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也的确这样说了:知之甚少,不敢妄言。


两年之后,再想起当日之语,他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魏帝祚践,天下改元,正是万象更新之时。几个月前,孙权曾遣使奉献,如今也到了该礼尚往来的时候,在发往江东的诸多赏赐中,曹丕钦定加入了素书《典论》一套。对于文字相关的事情,他向来不爱假手于人,这次更是亲自审阅誊抄好的书册。殿内并无他人,他一页页翻过曾经写下的文字,却好似翻阅另一端人生,短短两年,谁能想到仅是站上那个位置便足以对人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他曾说命数难料,可见过受禅台上的风景后,天命好似离他更近了一步。


命数难料,这话不假,但诸如相面解梦等方术皆由人所出,又为何不可为人所用呢。


细想来,这离经叛道的想法早在多年前就已萌芽,种子则是由曹操亲手种下。


彼时,他的父亲在一个清晨召唤他前去。曹丕急匆匆穿过晨露未散的庭院,他的父亲已经握着一卷书在窗边晨读了,见他到来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继续读着手中的《孙子兵法》。一时间满院只剩清脆鸟啼,如歌似曲,婉转悦耳,清冽晨风拂面而来,曹丕轻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耐心。


终于,曹操开口了:“我昨晚梦到三马同食一槽,你认为,这是何意?”


曹丕垂着头,本能地紧张起来。


他自然能想到父亲问话的真实用意,他也听说了前些日子传出的司马懿有鹰视狼顾之相的流言。只是为何问自己呢?父亲身边不缺奇人方士,更不缺幕僚参谋,就算论起知心人,排在亲儿子前面的恐怕也有好几位。


曹丕没有着急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细细想了下去。他与司马懿关系亲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司马懿被征辟时,也是曹操亲自令其与自己游处。但是如果问题的答案是司马懿,那么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何况,无论这三马食槽究竟指的是谁,曹操心中都有了结论,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曹丕该说什么,这是一个考题,而不是一次解梦。


假使司马懿真有反心,也非迫在眉睫的事情,而西北的威胁却已不能再等。成大事者不仅能明察秋毫,更要懂得轻重缓急。


所以曹丕小心翼翼地回答:“丕以为,是否是西北马氏将要有所动作?”


曹操听罢,不置可否地低笑了一声,让他离开了。


时至今日,曹丕仍然偶尔会想,父亲真的梦到了三马食槽吗。梦的实质从来不重要,只有层层人们加上去的以解读为名的面纱,甚至或许,拨开帷幔,会发现其中空无一物。曹操有没有梦到三马食槽不再重要,从不曾重要,重要的只有那场对话。


后来,曹丕曾在司马懿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他已经记不清那是怎样的场合,是怎样的气氛,只记得是他们独处的一个月夜,月色皎洁,令人心旷神怡。曹丕不经意地提起三马食槽的梦和回答,对他而言这不过是父亲设下的重重考验的其中一个,他说这话时甚至不必压低了声音。


可他不会忘记,明亮月光下,司马懿一瞬的动容。他从未想到,会在司马懿的脸上看到感激的神色。以此博得臣下忠诚,并非曹丕的本意。他擅长御下以术,却也会对最亲密的朋友捧出难见人的真心。就在那一刻,曹丕明白以方术为名的技巧为何可以捕惑人心。


那一夜,大约还是曹丕的话更多,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也一如既往地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记得司马懿圆月清辉中立下的誓言,忠诚与信任的誓言。


曹操去世后,誓言开始转动。


三月,黄龙见于谯,四月,白雉见于饶安,八月,石邑凰鸟聚集。曹丕看过上报祥瑞的各地官员,无不和河内温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禁令他微笑。


权力令一切方术都褪去了神秘色彩,无非是为人所用的手段罢了。


然而方术是一回事,天象则是另一回事。


黄初二年六月二十九,日晖,有司奏免太尉。曹丕虽然下诏令有司不得弹劾三公,仍是在次日造访了贾诩的太尉府。他并非是要给贾诩一个交代,恰恰相反,他是去寻求贾诩的建议。虽然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摊开了说,可是六月二十八甄氏被赐死,第二天就有日食,皇帝在诏书里说,灾异之作,以遣元首,那么皇帝之过岂非正是……洛阳城的流言将如狂风骤起。甄氏的死是否会在深夜梦魇中惊醒皇帝,这是曹丕的良心问题,但是皇权不容置疑。


在贾诩面前坐定后,曹丕才终于感受到一丝茫然,在这两日的种种事端后,由情绪激起的精力终于褪去,只剩下梦境版的恍惚。贾诩一声不吭地坐在下首,他向来是最沉得住气的。曹丕想了很久,他要如何寻求帮助,最终他决定从头讲起。


“我宫中有一位善叙梦之人,名为周宣……”


起初皇帝召周宣的原因很简单:他好奇。


在自认为勘破了方术后,皇帝仍对传闻中可与朱建平相提并论的方士感到好奇。这并非是从前那种带着敬畏的好奇,而更像是上位者在闲暇之余找些乐子的好奇。


所以他故意以严肃的语气询问:“我梦见殿堂上两片瓦坠落地面,化为一对鸳鸯,这怎么讲?”


周宣沉思一阵,流畅对答:“后宫当有暴死者。”


“吾诈卿耳!”


皇帝大笑起来。看啊,他就这样把梦境与命数与总披着神秘色彩的方术玩弄于股掌之中。虽然黄门令来报有宫人相杀,他也并未多做他想,或许是周宣在进宫面圣时听到了什么风声呢。这事的绝妙之处在于,没有那么一个梦,从来就没有梦。这正是他想要证明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冥冥之中,只有人力所为。


周宣解梦,据说未尝有失。可这对曹丕来说不重要,他只当这是一种解闷的观察活动。未尝有失?或者是只有成真的预言才会被传唱,正如只有成功的故事才会名扬千古。对此,他再清楚不过。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两天前。彼时曹丕正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佩,建安九年时他曾将这块玉佩赠与一位他倾心的女子,如今这块玉佩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昨夜梦见青气自地属天……”他没有看向周宣,更像是自言自语,仍旧是凝视着手中玉佩。


周宣神色凝重顿首道:“天下当有贵女子冤死。”


曹丕的手一顿,玉佩从指尖滑落摔碎在青砖上,清脆如金石之音。宫闱秘事,周宣无从知晓,他如何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紧接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苦味淹过了原本的惊讶于怀疑,曹丕在自己的脉搏声中意识到,他就这样轻易地默认了此事指的是甄氏,这本能的反应比预言本身揭露了更多的东西。


在那一瞬间,曾经他已嗤笑以对的方术忽然重新获得了神秘而可敬的力量。


话讲到这里,曹丕停了下来,他终于意识到促使他来拜访贾诩的根源不是即将四起的流言,而是他心中的不安,深埋在皇帝荣华衣袍下的不安。他想过处死周宣,但一个方士的死亡并不能将世界从方术的迷雾中脱离出来,这雾在每个人的心底徘徊,包括他自己。


命运的迷雾。权势垒起再雄伟的高台,迷雾也依旧涌上来。


夏日昏昏沉沉的室内,曹丕意识到他已停顿了太久。他没有什么可以问贾诩的了,这是人心底最本质的搏斗,旁人是帮不了什么的。就在曹丕打算告辞时,贾诩却开口了:


“方士之语与陛下之志,有何关联呢。”


曹丕猛得停住动作。贾诩说话极少如此锐利,唯独这次仿佛是宛城的剑光忽闪,而后已带血入鞘。的确,方士之语不足以动摇他,因为假使一切都是已注定且可知的,那么没有什么是因方术而改变了的,而假使一切并非已注定且可知的,那么选择权永远在他的手中。


这世间只有一种从不出错的预言,就是死亡。


可是如何走向那个结局,始终是他自己的道路。路若不去走,那便什么也没有,那方术也无从说起。


可是路什么时候走到头,却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


黄初七年的夏天,一如既往地炎热。曹丕在意识模糊间想起了曾经的宴饮,那时还是在邺城而非洛阳,那时座上宾客的面容已经模糊,他只记得柔软得几乎可触碰到的春光,还有数字,朱建平的数字。


当寿八十,四十小厄。


那时的他懵懵懂懂,他并非孩子,可是对于命数,谁不是懵懵懂懂直到最后。到最后,天命终于昭然若揭,却也只剩下坦然接受的选择。


到最后,他终于笑了起来:“我总算明白了,朱建平所说的八十,是昼夜相加啊。”


END.


丕丕忌日写了这么烂的文我真的很抱歉,这篇文本来该是和天论和非相有联动的。之前生病很严重还发烧,这篇文就是在低烧和头晕状态下写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实在不敢不写否则我真的不想发……对不起!!!

丕丕,咱们明年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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