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司马】阳台上的月亮-抚剑独行游

现代小甜饼一发

如果时间能往回拨十二个小时，司马懿一定会给所有打工人一个忠告：没事别去老板家！

直到和老板一起被封在老板家的小区里，司马懿才深刻而沉重地认识到公私分明的重要性。

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六，依然兢兢业业在加班的司马懿需要一份加密文件，然而文件因其敏感性只被保存在老板曹丕的本地电脑上，所以司马懿不得不专程去了曹丕家拷贝文件。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上楼拷贝文件的这短短一个小时里，曹丕家所在的小区就整个被封掉了，司马懿提着公文包出来看见的只剩迎风飘扬的警戒线。

小区门口围满了人，在劝说下大多数人都认命回家了，只剩警戒线外有家回不了的和司马懿独一个急着要出去的。司马懿花了一个小时和工作人员讲道理，无奈工作人员忙着处理吵得更厉害的被关在小区外的业主们，他又花了一个小时四处打电话找关系，可惜老家的人情被淹没在这庞然巨兽般的都市里。两个小时的口水战后，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司马懿下意识接通电话，之后才发现这电话是曹丕打来的。

“仲达。”

司马懿本能地转身抬头，在一模一样层层叠叠的阳台中，他轻易地看见了站在自家阳台上的曹丕，杵在满阳台的绿色植物和藤蔓中，还穿着星期六不该有的衬衫和长裤。然而距离太远，他看不起曹丕的表情，只能从曹丕的方向判断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而后他听见电话里带着电流音的声音。

“你上来吧，我家的床一有米八，能睡两个人。”

司马懿几乎想皱起眉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曹丕说话的艺术就在于，他的话有时竟然就是最表面的意思。那一瞬司马懿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公私混杂，他自然紧张和迟疑，但也有些庆幸和期待，后者比前者更令他不安。不管怎样，继续在小区门口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飞来横祸时人所能做的着实不多，他只能叹了口气，朝曹丕的单元楼走去。

“打扰了。”再一次敲开曹丕的家门，司马懿连台词都没换一句。

曹丕指了指玄关处还没收起来的备用拖鞋：“不打扰，不打扰。”

话是这么说，司马懿抿了一下唇，他甚至不确定曹丕真的意识到了在封城时期邀请下属和自己住一起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倒符合曹丕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却令他不得不把可能的结果都掰扯明白了讲给曹丕听。

“曹总，封城了我恐怕至少一周走不了，您确定？”

“你现在也出不去呀。”

“你家里的菜够两个人吗？”

“总有办法的。”

“如果我住在这边怎么样办公呢？”

曹丕终于忍不住勾唇笑起来：“怎么，有我这个老板贴身监工，还怕有人说你居家摸鱼吗？”

司马懿只觉得脑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现在要是进了曹丕的家，想再出来可就难了。

然而曹丕只是倚在墙边，歪着头看着他笑，身上衣冠楚楚，脚上踩着兔子家居鞋。

在那一刻司马懿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拒绝曹丕。于是他再一次叹了口气，跨进了曹丕的家门。

一周时间悄然过去，如鸭子在水面游过不流一丝痕迹，除了冰箱里越来越少的食物和不见放开反而越来越紧的封城政策。一周的时间证明，在司马懿起初担忧的许多事里，和老板共处一个屋檐下办公反倒是最不需要的担心的。曹丕不是一个翘脚摸鱼的老板，该干事时他从不掉链子，但每天五点一到他必定关电脑下班，从书桌前转移到厨房开始做晚饭。

摆在司马懿面前的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老板在厨房给你做晚饭，你是继续加班还是去帮忙做饭？

短短一周时间，曹丕成功把五点下班这个好习惯传染给了公司卷王司马懿，全公司无不弹冠相庆。

不得不说曹丕做饭的确是有些天赋，或许是在司马懿完全不会做饭的衬托之下，他的形象愈发高大了，每天端上两菜一汤时都仿佛自带中华小当家的bgm。吃完晚饭，换在平时司马懿必定还在加班，但在曹丕家里可就不一样了，他被迫见识曹丕过于丰富的业余爱好。昨天弹筝，今天下棋，明天写诗，好不快活。可怜司马懿，昨天听筝，今天对弈，明天读诗，一年的娱乐额度都快用完了，他本是最自律的人，所以颇有些对自己的放纵行为的不满。

一周过去，司马懿能离开的消息是半点也无，他们很默契地不提起这件事，但公司现金流面临的危机却实打实令两位高层焦头烂额。司马懿今天看过财务报表，再一想这看不到头的封城，只觉心下发凉。他悄悄看隔壁桌的曹丕，曹丕看上去更不好受。作为老板，他的压力自然是最大的，更不要提这个子公司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若是倒闭了，曹操的母公司自然还能保他一辈子饿不死，但他在父亲眼中的前途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共事几年来，司马懿早摸清了，曹丕怕的从不是活不下去，而是籍籍无名。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经济大环境不好时还撞上封城这么一出。急得曹丕跑到阳台去打了几通电话，也不知道是说什么去了，司马懿停下手中的事想等他打听到的新消息，没想到这个人从阳台进来第一句话是：

“今晚有超级月亮，我们晚上在阳台赏月吧。”

司马懿一看钟，好嘛，五点过三分了。

曹丕言出必行，吃完晚饭就开始张罗赏月的事情，先把阳台上的靠椅收拾干净了，又拿出桌布铺在小茶几上。布置好场地，他一拍脑袋说，赏月岂能无酒呢。

当老板说要品酒赏月时，是否有一些期待能喝到老板珍藏的佳酿？可惜的是，曹丕不是曹操，没有对酒的审美。司马懿在这些年的应酬上早看出来，曹丕爱喝葡萄酒，和什么高雅无关，他就是喜欢喝甜的东西。果然，曹丕兴致勃勃地通知司马懿，今晚的配酒是Sangria，简单来说就是葡萄酒泡水果，果然是曹丕会喜欢的类型。

曹丕先将一瓶红酒倒入玻璃水壶中，又切好了苹果块和橙子块一一放进去，最后将橙子和柠檬挤成汁滴入酒中。家里没有榨汁机，曹丕只能徒手挤水果，汁水从饱满的橙子果肉中炸出，溅到了曹丕脸上，他偏过头在肩上蹭掉果汁，而司马懿的眼中只有他捏着橙子的手指，修长有力，沾满了果汁。司马懿忽然觉得很饿，哪怕他刚刚吃过晚饭。

等把所有水果和果汁都放进了红酒里，曹丕轻轻搅匀了酒液，将玻璃水壶放进了冰箱。

初夏的天黑得不算早，他们一边闲聊着一边等月亮出来、等红酒冷好。

酒进了冰箱大概一小时，曹丕将水壶取了出来，先在两个玻璃杯中放上冰块，在倒出酒液和水果，最后加上一点气泡水，两杯Sangria就这样摆在了曹丕家的阳台上。司马懿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不禁感慨他家怎么什么水果都那么齐全。

冰过的Sangria尤其适合夏初傍晚，冰块和水果块在玻璃杯里浮浮沉沉，酒精和甜味交缠，按照曹丕的话叫“甘于曲蘖，善醉而易醒”，慢慢就有了微醺的氛围。

天渐渐地暗了下去，曹丕家朝东，所以他们幸运地看见月亮从重重叠叠的楼房间出现了。圆月如银盘，格外明亮皎洁，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遗世而独立，像一个过客。也许是美酒醉人，又或是甜酒太有迷惑性，司马懿喝了不到半杯，竟也觉得今夜月亮尤其多情了。

先前酒没有好时，他们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现在喝着酒，他们却不说话了。

明明如此多恼人的事堆上来，司马懿的脑子却意外的放空，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去思考公司未来和个人去留，去分析、推演、找方法，去担心公司如果挺不过去那么他和曹丕的缘分是不是就到此结束了。是酒吧，他想，一切都变为了一种颤动的感受，月亮的颜色流淌下来，满地清辉。看着月亮，很难令人不感慨人类的渺小和无力。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为他自己变得逐渐，这叫什么呢，逐渐曹丕化。

就是在这时，不知哪户的阳台上传来了小提琴的声音。先是轻柔缓慢的，逐渐轻快了起来，乐声如月光流淌，顺滑轻盈。

曹丕放下手中的酒杯，对司马懿粲然一笑：“这么好的帕萨卡利亚舞曲，我们该来跳舞。”

换在平时，司马懿一定会拒绝，但还是怪在酒精上吧，这次他只是说：“阳台地方太小。”

曹丕一把拉开身后的落地窗：“那就在客厅跳。”

为了赏月，屋子里所有的灯都被关掉了，此刻皎皎月光透过窗框落在木制地板上，厅内熠熠生辉，像自带了一块明亮的舞池。司马懿用尽大学时选修的国标舞记忆，企图跟上曹丕的舞步，但很快他发现曹丕并没有什么舞步可言，曹丕只是想随着音乐轻轻摇。他的手搭在曹丕的肩和手臂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跳了女步，而曹丕的手搂着他的腰，隔着一层衬衣显得很烫。

琴声悠扬，外面的居民似乎纷纷站到了阳台上，有人开始唱歌，盖过了小提琴的声音，于是更多人开始合唱，小提琴退而拉起了伴奏。而他们在时有时无的夜风里不管不顾地随着歌声继续摇晃，曹丕比他矮一些，所以司马懿感觉到曹丕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上，那让他心发慌。

也许是在这个瞬间，那样的感慨终于在司马懿心里成型：他们只是在活，曹丕是在生活。

忽然窗外歌声中闯入了巨大的噪音，是无人机飞行的噪音，机械而冰凉的女声回荡在空中：

“……控制灵魂对自由的渴望，不要开窗歌唱……”

曹丕嗤笑了一声，把脑袋抵在了司马懿的脸侧。

外面的居民们没有听话，反而唱得更大声了，像是要努力把无人机的噪音压过去。可是被这机械的轰鸣一搅，月亮似乎也失去了散落入人间的魅力，重新当起那个高高在天际的旁观者，舞也随之结束，酒的力量却越发强劲，把四肢百骸都化软了。

曹丕这下是抱着司马懿了。

他们没动弹，只是抱着，在没有温度的月光里。

曹丕忽然笑了一下：“我太规矩了。换做子建，刚才一定冲出去和无人机对骂了。”

“规矩未尝不是好事。”

“是，比如子建也许真的会跳下河捞月亮，而我最多只是在阳台上看月亮。”

司马懿很想说，你也不算规矩，你还会拉着人跳舞，可怕得很。